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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心直口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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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九隊春耕比往年晚, 農忙假的第一天就是種水田。

魯盼兒也是第一次被分配去插秧。

這是隊裏最重的農活之一,參加的都是成年男子和少部分最能幹的婦女。

魯盼兒才滿十七周歲, 站在這些人中,就顯得稚嫩了點兒, 她的確是年紀最小的。隊裏的婦女隊長小春嬸兒就向吳隊長說:“今年讓魯老師去撥秧送秧苗吧,明年再學插秧!”

“我是隊長,還是你是隊長?”吳隊長氣沖沖地將小春嬸兒頂了回去。

小春嬸兒年紀不大,可是她嫁的卻是村裏輩份最高的吳九爺的小兒子, 與吳隊長同輩,因名字裏有個春字,大家就叫她小春嬸兒了。小春嬸兒長得好, 性子也潑辣, 毫不畏懼地將吳隊長頂了回去, “我不是怕她插不好影響收成嗎?”

“你怎麽就知道插不好?”吳隊長向著魯盼兒站的方向大聲說:“隊裏分配農活兒, 大家要是都挑挑揀揀起來, 農時都要誤了!”

道理是這樣的, 隊長分配農活兒, 大家都要服從,小春嬸兒也就不言語了。

正好這時候秧苗運來了, 吳隊長就帶頭拿了一把, 站在水田的一邊大家揮揮手, “趕緊幹活!農時是誤不得的!”

魯盼兒也趕緊拿了一大把秧苗, 雖然是第一次插秧,但畢竟是在農村長大的, 插秧也見得慣了,總是知道大致的方法。

小春嬸兒剛剛擔心魯盼兒插不好秧,此時又熱心地在一旁教她,“插秧其實很容易,一次拿三四根秧苗,根插到土裏半指深,秧苗和秧苗間都要兩拳寬,插好後向後退不能踩到秧苗——就這樣……”說著,她刷刷刷地插出一小片,人也退後了好幾步。

魯盼兒就按她說的方法插了幾叢,畢竟是第一次,還是很生疏,不過她沒有著急,認真比較春柱嫂子插的秧苗和自己的,爭取與小春嬸兒插得一樣——如果秧苗插得不好,會影響收成的。

“你這幾叢插得淺了點兒,”右邊的楊老師就笑著說,放慢動作給她看,“用食指和中指捏住秧苗的根部,再順著秧苗的跟朝下,要用手指的力量把秧苗插入泥土中,這樣不只能插得足夠深度,還能保護秧苗的根不受損害。”

小春嬸兒已經站起身看著魯盼兒,便笑著說:“正是這樣,我心裏面懂,可說不出來,還是楊老師講的明白。”

魯盼兒又試了幾叢,終於找到了感覺,不禁笑了,“小春嬸兒教我也就罷了,沒想到還要楊老師教我做農活兒。”

“魯老師你還不知道,楊老師學問高,農活兒也做得好著呢!”小春嬸兒笑著說:“論起插秧,我是後學的,還真比不了楊老師。”

小春嬸兒是嫁到九隊的媳婦,過去她娘家的生產隊沒有水田,並不會插秧,魯盼兒就笑了,“我倒忘記了。”

來紅旗九隊之前,自己還是五谷不分的少年,現在已經是老社員,樣樣農活兒都能拿得起,放得下,楊瑾不由一笑,“我們也趕緊插秧吧。”

兩旁的水田已經一片碧綠,社員們早插好十幾米了,魯盼兒也向小春嬸兒和楊老師說:“我已經學會了,你們趕緊插秧吧,別因為我耽誤時間。”自己也彎下腰專心幹活兒。

畢竟是生手,雖然魯盼兒一刻不停地幹著,但還是落到了最後。

吳隊長等幾個人最快,插完一方水田插便坐在田梗上吸煙說笑,社員們也陸陸續續退到田梗上,加入了休息的行列。

這時候魯盼兒才插到了一半兒。

魯盼兒在心裏給自己打氣——自己能行的!剛到襄平高中時,一個英語字母都不認識,後來不也都學會了,而且還學得很好呢!插秧可是自己從小就看熟了的,不可能比學英語難!

將來自己一定也會成為插秧快手,在生產隊裏排第一!

魯盼兒這樣鼓勵著自己,終於退到了田梗上,覺得腰和腿又酸又痛,就在小春嬸兒一旁坐下,才要休息,就聽吳隊長喊了一聲,“到下一片田插秧了!”趕緊跟著下田去了。

第一片水田魯盼兒做下來就很吃力,沒來得及休息又開始了第二片,她的腰和腿已經痛得不能忍受,偏偏這時太陽升了上去,將炙熱的陽光撒在水田上,汗水不停地冒出,蜇得眼睛又酸又澀,渾身上下又麻又癢。

但是魯盼兒還是不停地在插秧,這時候不能停,只要一停下來就是失敗,而且,她還要盡快追上去!

插著插著,魯盼兒發現右邊的一行已經插好了。

插秧的時候,每人負責四行,這樣大家幹的活都是一樣的。現在右邊一行已經插好,那麽自己就可以少插一行。

魯盼兒回過頭,就見楊老師正在低頭插秧。

他一定發現自己太慢了,跟不上大家的進度,就悄悄替自己插了一行。

少了一行,魯盼兒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——接著,左邊的一行也插好了,小春嬸兒應該是看到楊老師幫自己,也有樣學樣。

大家對自己真好,魯盼兒咬緊牙關手裏加快了速度,到了田邊時,雖然還是最後一個,但與大家差得並不很多了。

已經到了中午,社員們三三兩兩散在田間地頭吃飯——春耕時分為了省時間,各家都是把飯送過來的。

今年豐美擔起了回家做飯的任務,她提著一壺水,“姐,你累了吧?先洗洗手。”

“還不累。”魯盼兒伸了伸腰,洗了手先接過毛巾擦汗,然後一口氣喝了兩大碗茶水,“就是有點兒渴。”

豐美就遞過一個飯盒,“我把昨天剩的餃子用油煎了,可香了。”

昨天包餃子的時候就特別多包了,今天熱一下吃能省不少時間,魯盼兒聞著香氣,“給楊老師送了嗎?”

“送了。”豐美就說:“姐,你多吃點,插秧最累了。”

吃了餃子在樹蔭下靠著,小春嬸兒就在一旁說:“盼兒,你找吳隊長換一下工吧——正好章麗雯幹了一會兒就說中暑了,已經回了知青點,這樣運秧苗的少了一個人,有些忙不過來。”

魯盼兒心思都在插秧上,倒沒註意,此時左右一看,果然沒有章麗雯的身影。再看田間,新的秧苗也沒有送來。不過,她還是搖了搖頭,如果吳隊長覺得需要調整人手,自然會安排,自己可不能主動要求。

“你呀!就是逞強!”小春嬸兒氣呼呼地說著魯盼兒,又一次置疑,“真不明白吳隊長為什麽非讓你下田插秧?”

從來參加插秧的都是成人,不必說小姑娘,就是小夥子也差了些火候。現成的就有兩個人可以比:一個是陳建國,他雖然比魯盼兒小,但也是一年出生的,今天被安排運秧苗;還有一個是吳隊長家的二女兒吳紅,比魯盼兒還大兩三歲,早參加隊裏勞動了,今天被分去撥秧——整個生產隊只有魯盼兒一個年青姑娘參加插秧。

小春嬸兒的男人吳修義就推了她一下,低聲提醒,“爹讓你少說話,吳隊長心裏自然有數兒。”

公爹在紅旗九隊輩分最高,就連吳隊長也得叫一聲九叔,也有威望,他既然這麽說了,小春嬸兒就不嚷了,悄悄問:“為啥呢?”

“這還想不通?當然是為了給魯家多記幾個工分唄!”修義就說。

“噢!”小春嬸兒就懂了,“還是爹有見識。”

魯家現在沒有勞動力,只有農忙期間魯老師才能參加生產記工分,如果能記上最高的十分,當然是最好的,於是吳隊長就讓魯盼兒來插秧了。

插秧是隊裏最累,也是最重要的活兒,參加的都要記十分。至於撥秧、運秧,只能計八分。

不過,就憑魯副書記對紅旗九隊的功勞,吳隊長給魯盼兒分配一個輕巧活計,也記高工分,大家都不會有意見的。

可能吳隊長沒想到吧。

這時秧苗運過來了,吳隊長喊大家上工,小春嬸兒也就趕緊下了田。

魯盼兒戴上草帽,外面再系上藍色方格圍巾,覺得自己恢覆了精神,向小春嬸兒和楊老師一笑,“上午真是謝謝你們了!下午不用再幫我——我覺得我能跟得上大家了。”

小春嬸兒和楊老師都點點頭,魯盼兒學得是很快,不過他們還是時不時地幫忙,多插上一行——可是魯盼兒的速度已經提了上來,再少一兩行的話,她就很快地超了過去,旁邊的人想幫也幫不了了。

到了下午的第二塊水田時,魯盼兒已經與大家並排一起插秧了。

可是,這塊兒田插到一半時,秧苗沒了。

水稻是很嬌氣的農作物,種起來比玉米難多了,每年在春寒未盡的時候就要在溫室裏育苗,到了暖和的時候再把秧苗撥下來重新插到水田裏。

秧苗從撥下來到重新插進水田,時間要盡可能的短,這樣成活率才高,收成才好。因此每年插秧時節,都是安排好人手,一邊撥一邊送一邊插——既不能撥得太多,也不能太少,要與插秧的速度差不多。

不論運來的秧苗太多來不及插秧,還是插秧這邊沒了秧苗,都是隊長安排不妥當。

這麽多年,紅旗九隊就從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!

吳隊長先是鎮定地擺了擺手,“那邊晚上一會兒也沒什麽,我們正好歇歇。”說著帶頭走到田梗上吸煙。

大家便也出了水田,三三兩兩走到田邊坐下休息,小春嬸兒忍不住又說:“讓魯盼兒去撥秧運秧苗正好,我們也不必在這裏白等著。”不過,這一次她的聲音很小,只有離她最近的魯盼兒聽到了,趕緊向她擺了擺手。

不管怎麽樣,吳隊長也沒想到會有秧苗送得不及時的情況,畢竟撥秧、運送秧苗比插秧輕松多了,通常都是那邊根據插秧的情況準備秧苗。

現在抱怨並沒有用。

小春嬸兒就不語了,但她性子急,總歸坐不住,便又站起身向隊部那邊眺望,“今年插秧本來就晚,第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,別誤了農時呀!”

修義就說她,“有隊長呢,偏你愛操這麽多心!”

“我是給自己操心嗎?”小春嬸兒可不服氣,“九隊社員的日子憑什麽過得比別的隊強?還不是指望這些水田?要是水稻收成不好,到年底分糧時哭都來不及了!”

小春嬸兒的話原本不錯,九隊的社員誰不關切這些命根子一般的水田?只是大家不似她一樣心直口快,卻也都向隊部那邊看去。

可是,過了半天,運送秧苗的平板車就是沒有蹤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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